潜山市(天柱山) 文化旅游协会

解读《孔雀东南飞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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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建华

内容摘要:本文另辟蹊径,从东汉建安年间(196年——220年)载于史册的六位庐江太守入手,抽丝剥茧,最后论证出李术才是《孔雀》一文中的幕后太守。太守身份一经确定,《孔雀》背后的千古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:原来是李术初登太守之位,意外听说府中小吏(焦仲卿)对前任长官依然忠心耿耿(守节情不移),且该小吏还有个才貌双全的娇妻,李术急于立威,不便强抢明夺,于是暗中派人威胁小吏之母(焦母)遣媳而归,再派人替子求婚,最后才导致了焦刘殉情的千古悲剧的发生。

长期以来,世人每提《孔雀》一诗,皆将焦刘二人悲剧的根源归结于封建礼教,家长专制等因素,而焦母刘兄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悍母恶兄。我无意为身背恶名1800余年的焦母刘兄翻案,只是详读《孔雀》多遍,心中疑惑愈甚,以致不吐不快。

首先,焦母驱遣兰芝,皆因“此妇无礼节,举动自专由。”可面对欲加之罪,兰芝勇敢陈述事实,自证了清白(奉事循公姥,进止敢自专?昼夜勤作息,伶俜萦苦辛)。那问题来了,焦母为何要凭空冤枉儿媳呢?

   其次,兰芝临行,“却与小姑别,泪落连珠子”,说明姑嫂感情要好,且身为弃妇,兰芝还要叮嘱小姑“勤心养公姥,好自相扶将。”试问,世间哪有这样“无礼节”的女人?

   若兰芝所言属实(鸡鸣入机织,夜夜不得息),可一个日夜劳作的女人,又怎能保养得“指如削葱根”呢?

   又,仲卿禀告母亲:“儿已薄禄相……”,为何他年纪轻轻,身为府吏,便对前程如此悲观绝望?

   又,古时的兄弟,皆按“伯仲叔季”排行,可诗中只见“仲卿”,那“伯卿”又去哪了?

   又,焦母说:“吾意久怀忿”。实际上,焦刘二人成婚不过二三年时间(共事二三年),莫非兰芝刚进门焦母便已怀忿?那她为何又同意二人成婚呢?更何况,此前她对兰芝的态度却是比较宽容大度的,甚至允许兰芝与小姑互相嬉戏笑闹(初七及下九,嬉戏莫相忘)。

   又,焦母遣弃兰芝时即许诺儿子“东家有贤女……阿母为汝求。”而实事上,直到兰芝“举身赴清池”,儿子即将“自挂东南枝”了,焦母仍在自个儿絮叨:“东家有贤女……便复在旦夕。”兰芝被遣归家到太守替子求婚,其间足有半个来月(还家十余日),这段时间里,焦母怎不去“东家”替子求婚呢?若去了,怎迟迟不见回复呢?

又,焦刘死后,两家皆悔痛不已(两家求合葬),这与悍母恶兄的劣名岂不自相矛盾?

又有人借兰芝“昔做女儿时,生小出野里”这句话,认为是门弟观念造成了焦刘的悲剧,实际上,那不过是兰芝的自谦之词罢了。仲卿虽是仕宦子弟(汝是大家子,仕宦于台阁),可兰芝的出身同样颇为不俗(说有兰家女,承籍有宦官)。

而且,试看兰芝嫁妆:“红罗复斗帐,四角垂香囊。箱帘六七十,绿碧青丝绳。物物各自异,种种在其中。”试看兰芝妆扮:“足下蹑丝履,头上玳瑁光。腰若流纨素,耳著明月。”试看兰芝回娘家后的起居:“移我琉璃榻,出置前窗下。”这字字句句,哪儿看出焦刘两家的门第之差了?

还有人说兰芝被遣弃皆因未能生育,这更无可能,是年,兰芝十八九岁,而从后来县令为子求婚时“云有第三郎……年始十八九”来推断,仲卿也不过二十左右,小两口尚年轻,且二人暂未生育另有原因(贱妾守空房,相见常日稀),焦母就算蛮横,却又不痴不傻,怎会在彼时因担忧无后而遣弃兰芝呢?

那焦母却为何事呢?

其实焦母不为任何事,焦母是受了威胁,才平地起风雷,陡然刁难儿媳,逼她知难请归的。

那又是谁威胁了焦母呢?

从后来太守替子求婚成功一事来看,应是太守威胁了焦母。儿子是庐江府小吏,性命前程掌握在太守手中,焦母面对胁迫,敢不从命?

而太守又是谁呢?他又因何威胁焦母呢?

诗中小序说,故事发生在汉末建安年间的庐江府,如此一来,我们便可按图索骥,一探究竟了。遍查诸史,获知东汉末年建安年间(196年—220年)的庐江太守计有六位:

一、刘勋。《三国志·孙策传》载:“兴平元年,(孙策)从袁术……术遣策攻(陆)康,拔之……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。”又,《后汉书·陆康传》载:“康固守……受敌二年,城陷。”这两段记载,说明刘勋任庐江太守,始于兴平二年(195年)。

二、李术。《三国志·武帝纪》载:“(建安四年)庐江太守刘勋率众降(曹操),封为列候。”又,《江表传》载:“时(建安四年)策西讨黄祖,行及石城,闻勋轻身诣海昏……自与周瑜率二万人步袭皖城,即克之。”说明该年(199年)刘勋丢了皖城,庐江太守之职至此终结。

  《江表传》又载:“(孙策)表用汝南李术为庐江太守,给兵三千人以守皖。”另据清光绪《庐江县志》载:“建安四年冬十一月,庐江太守刘勋亲自袭击(海昏)上缭,孙策乃与周瑜乘机袭击皖城,克之。”又,《吴录》载策表曰:“臣讨黄祖,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()县……”以此推测,孙策步袭皖城后“表用”李术为太守,当在建安四年十一月初。

  又,《江表传》载:“策亡之后,术不肯事权……权大怒,是岁举兵攻术于皖城……屠其城,枭术首,徙其部曲三万人。”而孙策亡于何时呢?孙盛《异同评》载:“又案袁绍以建安五年至黎阳,而策以四月遇害。”又,清光绪《庐江县志》载:“(建安)六年,孙权破太守李术于皖城,以孙河领庐江太守。”综上说明李术死于建安六年,太守之职终。

三、孙河。《三国志·吴书》载:“(孙河)从权讨李术,术破……,领庐江太守。”而孙河亡于何时呢?《吴主传》载:“(建安)九年,权弟丹杨太守诩为左右所害。”又《吴书·宗室传》载:“及翊遇害,河驰赴宛陵……,遂杀河,使人北迎扬州刺史刘馥……”可见,孙河与孙翊同年遇害,太守之职亦止于该年。

而实际上,孙河的庐江太守不过是个虚职,因为孙权屠城后,便“徙其(李术)部曲三万人”东归。此后数年,郡县残破的庐江隶属扬州管辖,扬州刺史刘馥或许任有太守,但史未见载。

  1. 朱光。《三国志·吕蒙传》载:“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,屯皖,大开稻田。”又《吴主传》载:“(建安)十九年五月,权征皖城。闰月,克之。获庐江太守朱光……”如此看来,朱光于建安十九年(214年)初上任,闰五月即被俘,任期不过半年。

    五、吕蒙。《吕蒙传》载:“于是权亲征皖……,蒙以精锐继之……,食时破之……权嘉其功,即拜庐江太守。”《吕蒙传》又载:“鲁肃卒,蒙西屯陆口……又拜汉昌太守。”而《鲁肃传》载:“肃年四十六,建安二十二年卒。”可见,吕蒙庐江太守之职始于建安十九年闰月,止于建安二十二年(217年)。

      六、孙邵。《吴录》载:“(孙邵)及权统事……权即从之。拜庐江太守,迁车骑长史。‘黄武’初为丞相。”孙邵任庐江太守的时间,只能在吕蒙转任之后,“黄武(222年—229年)”年号之前,也就是建安二十三年(218年)至二十五年(220年)间。

     

    那载于史册的六位庐江太守中,谁才最有可能是《孔雀》里的太守呢?

    首先,《三国志·孙恒传》中《吴书》曰:“(孙)河有四子。”又,《吕蒙传》载:“蒙子霸袭爵,与守冢三百家,复田五十顷。霸卒,兄琮袭候。琮卒,弟睦嗣。”可见史载孙河四子,吕蒙三子,这与诗中太守为第五子求婚一节(云有第五郎,娇逸未有婚)明显不符,因此,吕蒙、孙河可以轻松排除。

    其次,兰芝再嫁之日也即她与仲卿殉情之时,而这日的天气却是“寒风摧树木,严霜结庭兰”,刮北风、下浓霜等自然现象,符合故事发生地皖城(今安徽潜山县)一带隆冬时节的气候特点。而诗中太守又说“良吉三十日”,这说明兰芝再嫁应在该年农历十一月三十日,因为十二月三十日便是除夕,但古往今来,除夕结婚实属罕见,且诗中未见一字一句有关除夕的描写。

      而朱光于建安十九年初任庐江太守,闰五月即被俘,很明显,他即便有个第五的儿子,却哪有机会为儿子筹办这样讲究排场的婚礼?由此,朱光出局。

    那诗中的太守,只能在刘勋、李术、孙邵三人中选择了。

    首先,刘勋可以排除。且不说汉末同姓可否通婚,单就诗中一句“交广市鲑珍”,刘勋便办不到。“交广”即交州广信(今广西梧州与广东封开一带),而非广州,因为直到二十多年后,孙权方才设置广州。《吴主传》载:“是岁(东吴黄武五年,即226年),分交州置广州”。而刘勋隶属袁术,他任庐江太守时(195年-199年),“交广”处于怎样的状态呢?

    据《三国志·士燮(xiè)传》载:“是时(东汉末),天下丧乱,(交州)道路断绝。”又,《江表传》载:“(孙)策渡江攻繇牛渚营,尽得邸阁、粮谷、战具,是岁兴平二年(195年)也。又,《吴书·贺齐传》载:“建安元年(196年),孙策临(会稽)郡,察齐孝廉。”《孙策传》又载:“(建安元年,孙策)遂引兵渡浙江,据会稽,屠东冶,乃攻破(严)虎等”。

    综上可见,刘勋任庐江太守初年,莫说遥远的“交广”,便是近处的会稽,也刚刚才被孙策平定。而到了他当太守的第三年,孙策又和袁术绝交了。《孙策传》载:“时(197年)袁术僭号,策以书责而绝之。”如此一来,“交广鲑珍”便和刘勋彻底无缘了。

    不仅刘勋,曹魏方面委任的太守,比如朱光及建安六年至十九年的庐江郡守,皆和刘勋一样被淘汰了。原因很简单,他们要采办“鲑珍”,胶东沿海应有尽有,犯不上去敌占区“交广”折腾。

    至此,《孔雀》诗中的太守已呼之欲出了,那便是在李术和孙邵中二选一。而究竟谁才是谜底呢?

    首先,让我们回顾一下东汉末年百姓所处的生存环境,当时曹操有首《蒿里行》,详实刻画了这段历史: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”

    而《孔雀》文中不论是兰芝被遣归家(府吏马在前,新妇车在后。隐隐何甸甸,俱会大道口),还是太守迎亲(青雀白鹄舫,四角龙子幡。婀娜随风转,金车玉作轮。……从人四五百,郁郁登郡门),其背景给人感觉皆算太平热闹,这说明庐江此时还未经历大型战乱,或说战争带给百姓的创伤还不明显。而建安末年的庐江早已兵连祸接百姓离散了,故此,孙邵洗清嫌疑。

    现在侯选人只剩了李术一人。

    莫非千古名篇《孔雀》里的太守,便是任期不过一年前后的李术吗?

    其实,若李术果是诗中太守,那许多问题也便迎刃而解了。

    首先,兰芝自述“十三能织素,十四学裁衣,十五弹箜篌,十六诵诗书。十七为君妇……”,这说明兰芝从十三岁直到婚后数年间,庐江皆较安宁平静,若城里城外刀兵相接,烽火连天,她还有条件织素裁衣弹箜篌吗?

    而刘勋自兴平二年至建安四年任庐江太守,这五年间庐江没发生大的战乱。即便建安四年,孙策与周瑜“步袭皖城,即克之”,也仅是“得(袁)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馀人,并术、勋妻子”,其间并无过分杀戮,否则孙策周瑜也不至有好心情在此时娶亲(《周瑜传》载:以瑜为中护军……从攻皖,拔之。时得桥公两女,皆国色也。策自纳大桥,瑜娶小乔)。由此可见,兰芝的成长环境,与庐江建安初年无战事的这段历史高度吻合。

    又,《仪礼·士婚礼》载,古人娶亲,有一整套诸如“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徵、请期、亲迎”等程序,时间旷日持久,而诗中贵为一郡长官的太守为子娶亲,前后却仅用了四日(良辰三十日,今已二十七),其速度足以秒杀时下闪婚一族,他为何如此迫不及待?是怕夜长梦多吗?

    事实上,李术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。据赵岐《三辅决录》载:“(严)象字文则……因以为扬州刺史。建安五年,为孙策庐江太守李术所杀。”由此可见,李术为儿娶亲时,皖城步袭战刚刚结束,而他一边又要积极备战(次年攻杀严象),心情能不急切吗?

    如此一来,隐藏在《孔雀》幕后的故事,便拨云见日,一目了然啦!

    建安四年十一月初,李术被孙策任命为庐江太守,志得意满之际,却听说府里有个叫焦仲卿的小吏,对前任长官还一直忠心耿耿耿(守节情不移)。“守节不移”出自刘向《新序·节士》:“子为父死无所恨,守节不移,虽有铁钺汤镬之诛而不惧也”,意思是坚守节操而不改变。

    那值得焦仲卿坚守节操的前任长官又是谁呢?刘勋?可刘勋的生平史无详载,只有《三国志·司马芝传》里评价他“贵宠骄豪”,而这样的领导似乎不是焦仲卿为之坚守节操的对象。

    那会是刘勋的前任太守陆康吗?《后汉书·陆康传》载:“(朝廷)拜康庐江太守……(袁)术大怒,(兴平元年,194年)遣其将孙策攻康,围城数重,康固守。吏士有先受休假者,皆遁伏还赴,暮夜缘城而入。受敌二年,城陷。月余,发病卒,年七十。宗族百余人,遭离饥厄,死者将半。”由此可见,陆康深得民心,“吏士”皆愿为他赴死,所以推测焦仲卿的父兄也可能死于这场战争。父兄亡后,仲卿忠于职守,主动承担起了照顾陆康遗属的重任。

    而据史载,这场战争虽说孙策“围城数重”,但却没发生矢石如雨,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,城外休假的士兵吏员也还能趁夜爬进城去,且城陷月余,陆康才发病而死,可见当时庐江未曾遭受巨大的战争创伤,所以兰芝才能在这样相对平安的环境里长大。

      再说李术正自惊疑,又有人多嘴,说那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,可是个“精妙世无双”的美少妇啊!李术听了,心中不由一动:自己初登太守之位,急需立威,而第五的儿子适值婚龄,如果借子娶媳(兰芝)的机会大操大办一场,岂不恩(父恩)威(官威)双得,两全其美?

    主簿看出了太守心思,献计说焦仲卿是个孝子,只要对焦母晓以利害,让她驱遣了兰芝,这事儿就好办了。太守点头称是,一边派人去“劝说”焦母,一边又派人去置办彩礼宴席(杂彩三百匹,交广市鲑珍)。

    焦母受了胁迫,无奈发恶,处处刁难儿媳(三日断五匹,大人故嫌迟),兰芝陡遭冤屈,一气之下,忿怒请归(妾不堪驱使,……及时相遣归),焦母当即顺水推舟(便可速遣之,遣去慎莫留),同时又安慰儿子,要为他另娶“可怜体无比”的秦罗敷。其实秦罗敷也就是个平常村姑,若她真如焦母所说那般美貌,那县令太守怎不前去为子求婚呢?

    而焦仲卿已隐约听到风声,自知前程“已薄禄相”(妻子被太守盯上了,还有好吗),便让兰芝先回娘家暂避,自己且回府里打探准确消息(卿但暂还家,吾今且报府),然后再回来接兰芝逃走(不久当归还,还必相迎取)。

    可兰芝回家后,蒙在鼓里的刘兄却被气坏了。焦家遣弃兰芝在前,刘兄劝妹另嫁在后,且刘兄句句皆是大实话(先嫁得府吏,后嫁得郎君,否泰如天地,足以荣汝身),哪来丝毫恶意?可叹他一片好心,却办成了坏事。

    仲卿在府里听得兰芝再嫁的消息,打马赶到刘家,责怪兰芝(卿当日胜贵,吾独向黄泉)。后听了兰芝解释(同是被逼迫,君尔妾亦然),冰释前嫌,二人立下了黄泉相见的誓言。

    最后,焦刘双双殉情,两家人这才坦诚相见,互诉了前因后果,俱悔痛不已,但事已至此,无可挽回,只好流泪合葬了一对苦命鸳鸯。而李术见兰芝已死,又忙于战备,亦只得悻悻作罢。

    史载一年后,李术即被孙权斩杀(屠其城,枭术首),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?纵焦刘二人不曾殉情,又能否逃过那场战争的摧残与洗劫呢?

    往事远逝,空留一段浪漫传说,就让我们倍加珍惜今天的和平与幸福吧!